汉代是中国艺术美学发展的黄金时期，不仅各种艺术形式大放异彩，而且各种艺术美学理论也获得了重大发展。汉代艺术美学的主要成就集中于如下几点。

 

一、汉代的分类艺术美学发达而完备

所谓分类艺术美学，这里是指汉代出现了以诗、书、画、乐、城市等艺术形式为基础的专门理论或思想。它们不是西方传统美学体系式的理论或思想，却自有内在的体系与深度。在诗这一方面，出现了专门的诗论著作，如以齐、鲁、韩三家为代表的今文经学对《诗经》的诠释所形成的诗学理论，以《毛诗序》、《诗谱序》为代表的古文经学所形成的诗学理论，为此后文学美学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在书法方面，出现了以崔瑗的《草书势》，蔡邕的《篆势》、《九势》、《笔赋》、《笔论》等著作为代表的书法美学著作。在音乐方面，出现了以《史记·乐书》、《琴操》(作者不详，或说是蔡邕)、《琴赋》为代表的音乐美学著作。在城市设计方面，汉代出现了西安、襄阳这类典型的山水园林城市，它们背山面水，聚气积阳，是严格符合汉代阴阳风水观和社会政治观设计而成的，乃是汉人心目中的风水宝地。这方面虽无专门的理论著述，却可以通过其他文献梳理其内在的艺术设计美学思想。[14]另外，汉代也出现了相对综合的艺术美学著作，如《淮南子》、《史记》虽然不是专门的美学著作，却较多论及各种艺术形式的美学问题，是非常重要的综合性的艺术美学文献。

 

二、汉代艺术美学崇尚艺术审美自由

先秦春秋战国时期，中国社会处于诸侯纷争、战乱频仍的状态。在这种背景下，儒家艺术美学思想侧重于道德建构，艺术审美服从于伦理道德标准;而道家艺术美学思想则侧重于避乱养生，艺术审美服从于天地自然规律。总之，他们都没有也不可能把艺术看成独立自主的审美对象。汉代建立了强盛的统一帝国，不仅社会各阶层、各领域大量需求各种艺术形式，而且艺术审美的自由维度大为增强，为魏晋南北朝的艺术与人格自由意识高涨开辟了道路。

 

汉代艺术审美自由可以从汉代艺术表达方式的自由度、灵活性中得到见证。这从东汉草书的流行中就可以看出。东汉时期，书法逐步挣脱经世致用观念的束缚，出现了草书，如刘相杜操就用草书撰写奏章文稿，得到汉章帝的赞扬。草书就始于杜操。崔瑗紧随其后，大力发扬草书，对汉代士大夫影响很大，进而形成了以张芝为代表的长安之西的“西州草书流派”，专门学习和传播草书，掀起了“草书热”。东汉末年赵壹撰写《非草书》一文，从儒家美学立场对汉代十分流行的草书热潮予以批判，这恰好见证了艺术审美自由的张扬是汉代出现的历史趋势。

 

汉代艺术审美自由也体现在宫廷艺术对传统艺术陈规的突破上。这源自汉高祖刘邦对地方艺术、民俗艺术的引进。刘邦建立汉朝天下，打破了宫廷传统儒家艺术陈规，引入先秦南方自由恣意的楚艺术形式，开创了汉代宫廷艺术的浪漫气质，对开启整个汉代艺术的自由审美精神有重大影响。《汉书·高帝纪》记载刘邦曾在沛宫召集故人父老子弟饮酒，娱乐歌舞。刘邦亲自击筑起舞放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刘邦对楚地音乐的喜爱，导致宫廷乐舞颇多楚声，使之更多通俗、浪漫气息，更能表达人的自由精神。现今出土的大量汉代人物主题的陶俑、画像砖、画像石，颇多想象恣意、举止随性、神情酣畅的形象特点，充分体现出当时广泛流行的自由审美意识。

 

汉代艺术审美自由还可以从当时的士大夫们自由参与到艺术创造行列的行为选择上看出。汉代以前的艺术一般都是工匠们创造出来的。艺术是上层人物、士大夫们的审美对象，却是底层人物的行为内容。这意味着艺术创造与艺术审美是对立的、分离的。到了汉代，众多士大夫成员自由加入艺术创造的行列。如东汉著名天文学家张衡，曾在朝廷担任郎中、太史令，晚年担任河间相、尚书，《异物志》记载说他擅长绘画，形象非常逼真传神。张衡在自己的著作中曾经极力反对一些人物画家描画人物形象如死人一般，缺乏神气。张衡留名于画史或与此相关。至于前述士大夫们热情参与草书创作的潮流，的确体现了汉代士大夫积极参与艺术创作的热情，也体现了汉代艺术审美自由的历史状况。

 

三、汉代艺术美学开启了艺术境界与人生境界的融合

先秦儒家学说虽然倡导美善合一观，但艺术的审美价值服从于社会道德需求。《诗经》中作品的编选与解读标准就是道德为先，审美随后。而且其中的道德意识代表的是社会标准、群体标准，而个体标准、个体意识被淹没于其中。因而，所谓艺术的美善合一其实就是艺术的审美价值与社会道德标准的吻合。到了汉代，尤其是东汉末年，艺术的审美价值与个体道德意识开始结合，艺术开始成为个体道德精神的载体。如曹操和建安七子之首王粲的诗作就鲜明地体现出这种特点，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同、传承。这表明个体的生存状态、人生境界开始受到社会的关注，抒写个体生存状态、人生境界的艺术形式开始受到广泛的承认。在此背景下，能够将艺术境界与人生境界结合为一的艺术作品，如曹操的《短歌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有很强的个体道德意识和人生感触，成了历史上影响深刻的佳作。正是汉代开启了艺术境界与人生境界合一的艺术审美传统，才让这样的佳作得以流传，经久不衰。